编按：这是一篇易富贤撰写的评论文章。9月5日，中国外交部发言人毛宁在例行记者会上证实，中国政府调整了跨国收养政策，从8月28日开始，除“外国人来华收养三代以内旁系同辈血亲的子女和继子女”外，不再展开任何国际收养工作。这意味着国际收养的大门基本上已经关闭。
独生子女政策下的生气与商机
长期以来，中国政府将人口视为负担，因此实施独生子女政策，并禁止有孩子的家庭收养孩子。1981年我在读小学时，邻村有个被强制堕胎而幸存的婴儿被送到我们村一对不孕夫妇收养。但由于早产和人工引产导致的损伤，这个孩子几个月后夭折了。我有一个亲戚因收养了孩子，被地方政府威胁以超生标准罚款，并收回耕地，最终在收养孩子两年后不得不将孩子送还。
许多农村家庭因付不起超生罚款，不得不将孩子丢弃在路边，留下衣物和部分现金，期待被好心人收养。但这些孩子大多得不到收养而死亡，因此在路边经常看到弃婴的尸体。我们村一对村民抱回路边的弃婴准备收养，但由于他们已有孩子，不符合领养条件，要被罚款，不得不将孩子送到乡政府，据说这个孩子最终还是夭折了。
中国在1980年代开始涉外收养，但当时人数量很少。1991年，中国在实施一票否决制强化计划生育的同时，制定了《中华人民共和国收养法》（1992年施行），规定外国人可在中国收养儿童，开启了中国涉外收养的大门。此举对中国政府来说是一举三得：将孩子这项“负担”输出国外，减轻政府抚养孤儿的压力，地方政府和孤儿院还可从每个领养家庭获得数千美元的领养费。涉外收养数量因而逐年大幅增加，中国城市的弃婴多了一条生机，但农村由于没有孤儿院，弃婴依然在无声中消失。
由于国际领养有利可图，中国一些地方政府“没收”超生的孩子，将他们送到孤儿院供国际领养。例如在2002年至2005年间，湖南省邵阳市部分地区出现“抢婴潮”，甚至头胎女儿被抢走，送给外国家庭收养，这就是著名的“邵氏弃儿”事件。
2005年，中国全国人大常委会批准了《跨国收养方面保护儿童及合作公约》。当年，中国涉外收养数量达到顶峰，共有1.3万儿童被外国家庭收养，其中7903人被美国家庭收养。
10万名中国儿童被外国家庭收养
2016年中国官方公布的数据表明，过去30年，有近15万名儿童被国际领养。实际数字应该更高，因为1980年代末和1990年代初的一些领养儿童没有记录在案。2016年之后，还有近1万名儿童被国际领养。
中国成为国际领养主要来源地之一的原因之一是其领养程序集中、可预见且成本低廉。大多数父母为领养中国孩子花费16,000至20,000美元，包括往返机票和住宿。在美国境内或从其他国家领养婴儿，费用可能是这个数字的两倍，因为这些国家的领养法律成本很高。
2007年，中国收紧了国际收养规定，例如：30岁以下或49岁以上的申请人，以及人均年收入低于一万美元，净资产低于八万美元的家庭，身心健康有问题或体重指数超标的申请人，都不具备收养中国儿童的资格。
中国的生育率从1990年的2.3个孩子/妇女，下降到2000年的1.22、2010年的1.18，出生数快速下降，可供领养的孩子越来越少。中国在2014年、2016年、2021年先后实施单独二孩、全面二孩、三孩政策，意味着国内符合领养条件的家庭增加。同时，中国的不孕率从1980年代初期的1-3%提升到2020年的18%，不孕家庭增加，国内对领养的需求增加。上述原因共同导致了美国从中国领养的儿童数从2012年的2696人减少到2019年的819人、2020年的202人（部分因为新冠疫情）。2021、2022年由于新冠疫情，中国停止了外国领养。
中国停止国际领养的原因
中国的收养政策是人口政策的一部分。现在中国不再将人口视为负担，废止了独生子女政策，这次也停止了国际领养。
2013年之前的二十年，俄罗斯一直是世界上最大的儿童收养来源国，超6,000名俄罗斯儿童被外国人收养。但俄罗斯国内面临严峻的人口危机，生育率从1990年的1.9降至1999年的1.16。俄罗斯政府在鼓励生育的同时也在2013年禁止外国家庭领养俄罗斯的儿童。以色列禁止国际领养儿童也是出于人口安全的考虑。
尽管中国实行了三孩政策，并推出了一系列鼓励生育的政策，但生育率不升反降，2023年只有1.0，实际应更低，中国是世界上生育率最低的国家。中国在1980年代后期每年出生2500万，但官方公布去年只出生902万，预计几年后将只有600万。虽然国际媒体对中国停止国际领养赋予了政治或意识形态的含义，但真实原因应很简单，与俄罗斯一样，是针对超低生育率的一种恐惧性反应。
在国际上，跨国收养也在式微。路透社报道，荷兰今年5月禁止本国公民领养外国儿童。在丹麦，在唯一一家收养机构宣布停止运营后，人们将无法再从国外收养儿童。作为国际领养大国，美国从国外领养的孩子从2004年的22,987人一路减少到2011年的9,302人、2019年的2,971人、2022年的1,517人。国际收养的萎缩，也是全球化衰微的缩影。
(内文照片来自GOOGLE)
